成都这些年,出现了很多网红建筑与网红店。从早期的太古里方所、镋钯街崇德里,到后来的青城山坐忘森林酒店、烂李子甜品店,再到近来的宽窄巷子%Arabica、金融城五岔子大桥……太多有意思的建筑与空间设计层出不穷,成为吸引线上流量和线下打卡的关键因素。
为此,一筑一事采访了活跃在成都设计市场上的各类设计者,有年产值超过100亿美元的国际一线设计集团,有名噪一时的设计大腕,有规模数千人的设计大院,有几十人组成的明星设计机构,也有仅仅五六个人的小型新锐设计工作室……
首先,作为新生代网红城市,在成都做设计的,早已不只是“作为成都人”的设计师,他们可能来自世界的各个角落。从建筑大师扎哈·哈迪德,到明星建筑师青山周平,再到刚留学回国的独立设计师。此外,还有很多非科班出身、跨界而来的设计师涌入这个市场。
第二,设计的细分太多,我们只聚焦在比较有代表性的建筑和空间设计。除此以外还有平面设计、产品设计、服装设计、动画设计、书籍设计,等等。
第三,除了装修自家房子时候,大部分人并没有机会作为业主和甲方去“委托设计”。但由于建筑空间有很强的公共属性,往往不由分说地闯入我们的生活日常,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人都在被动“消费设计”。
如果“奇奇怪怪”的建筑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,刺痛着我们的双眼,我们却无能为力,表面上一个建筑与我们无关,其实息息相关。
为此,挪威政府就把建筑当作文化认同的重要组成,当作艺术与生存方式的表达手段,将“创造优秀建筑”列入国家的议程,颁布了一套国有建筑和构筑物的审判标准手册。
一个丑陋建筑一旦呈现,可能影响几十年,这种“审美污染”的危害是巨大的。试想,如果下一代从小就要在丑陋的城市建筑空间环境里长大,本质上与受到气候变暖和环境污染的危害是类似的。当然小空间还可以尽早拆掉重新装修。
因为设计行业本身属于第三产业,而设计所服务的行业很大部分也是。市场上能出多少设计费,说明了很多问题。
比如一栋楼的造价是1亿,设计费如果占比5%,也就是500万。在国内,很多项目的设计费比例只有1-3%,但像阿那亚、麓湖生态城、普罗理想国这样注重设计品质并以此为品牌标识的综合住居项目,设计费及相关软性投入可能达到15%。
一般是以小时计费,出现在外资设计公司比较多,根据设计师的职级和分量而定,比如1000-10000元/小时。
则是以单位面积设计费的方式计算,每平米设计费从几百到几千不等,再辅以最低价限制,以固定收费的形式成为大部分中小型设计委托采取的计价方式。
不是笔记本电脑购置费、图纸打印费、办公室租金等等,而是时间。一个设计师的单位时间到底价值多少?这是无法标准化的,于是介于产品与作品二者之间的设计成果,进一步增强了设计市场的特殊性。
“我做过周期最长的设计是一个高端私人住宅,差不多三年,不停地修改和选品”,一位留学回成都的设计工作室创始人说。
但是,关于设计费的具体调查却往往很敏感,设计师对外公布的收费标准可能相对透明,而具体项目的具体情况却千差万别,因此很难知道某个项目到底收了多少设计费,而且这往往是保密的(营销目的除外)。
其实谈论设计费,我们没有太大必要去谈论房地产开发中行货遍地的住宅设计,或是由国有设计大院“垄断”的某些公建设计。
更有谈论价值的,是方案性和作品性更强的设计,这些往往出现在国际招标的城市地标级建筑,以及遍布街区中的各种小建筑和小空间。
正是大量城市地标级建筑让中国成为国际建筑大师的舞台,从2008年北京奥运会期间面世的鸟巢、CCTV“大裤衩”、国家大剧院巨蛋开始,再到最近出现在重庆朝天门的来福士广场,或是成都的天府国际机场。这些项目的设计费,离我们太遥远,动辄数亿。另一方面,我们影响方案决策的可能性太小。
因此,我们主要谈论的是小建筑和小空间设计。这些业主和甲方,可能是政府街道办,可能是企业主、餐厅主,也可能是个人。
这个市场的活跃,往往才能更多带来与我们息息相关的生活方式空间的细部改善,决定了我们在怎样的咖啡馆聊天,在怎样的书店看书。
这些年成都公众视野中小型设计空间的更新速度,逐步领先甚至远超其他很多城市。一位曾在成都某一线设计机构从事多年市场工作的受访者说:
“在成都,设计公司特别抗压,经济形势不好反而增长。2017年崩盘和2020年疫情期间,大小业主都想做差异化,于是开始在设计上加大投入。这也跟成都的地域性有关,这里整体的商业环境一直在往上走,可能因为租金和人力成本相对较低,所以相比上海等一线城市,成都在设计上的投入和兴奋度反而更大一些。”
全球知名的品牌店进入成都后,大多推出概念店、特别店,于是成都有了无印良品全球最大旗舰店、星巴克全国第三家“黑围裙”旗舰店、%Arabica全国旗舰店……
来自上海的设计工作室DO Studio负责人认为,“我对成都接下来的设计市场非常有信心,新品牌介入、老品牌升级、在地文化的保留与重塑、城市更新的探讨,这些都是成都给到各位设计师的机遇。”
以成都最有代表性的美发造型机构“意念造型”为例,过去五年,他们曾先后邀请MOJO DESIGN、a9a、元太设计、N+1空间产品研究所等多家设计机构合作,分别设计不同的门店。
“我们过去请国外设计师做空间,因为那个时候国内设计师没有崛起,而伴随成都设计师的成长,他们的水平逐步跟国际接轨,我们希望给予他们舞台,也把意念当做给成都时尚和设计圈的一个礼物,用类似于设计策展的作品留下丰富的表达”,意念造型品牌总监小志说。
“有一帮伪设计师设计收费巨高,类似于江湖骗子”,曾设计过崇德里的知名艺术家、设计师,今年66岁王亥说:
“我的设计费,对外报最低30万,往往看项目情况再说,比如最近有个人找我做一个120平米的租车公司办公室,面积太小了,按1000块钱每平米也才12万,但是很有意思,我就只收他15万。”
成都大部分空间设计师的收费,保持在300-500元/平米,少的200元,多的800元。外界以为王老师的设计费很贵,毕竟他曾做过轻安、崇德里、高宅、浣月、三联韬奋书店等一系列知名度较高的作品,但他谈起设计费却意味深长,“当年崇德里也只收了几十万,三联因为我也是合伙人,就不谈设计费了。”
“项目要有作品性,做出来要是文化地标,我赢得的是自由度,在我这里甲方就会变成乙方,当然我也更为对方着想。”王老师汇报方案,基本上不改。
很多设计师梦寐以求王老师这样的自由度、话语权,但往往要么因为经营成本太高而降不了设计费,要么为了快点收到钱而改方案,最后一改再改。
元太设计,成都最有代表性的空间设计机构之一,2014年成立。这些年里,元太承接1000平米以内商业空间项目居多,其设计费25万起。
元太出过不少作品,比如网红店“烂李子”甜品,2017年开业。这家据说是成都最好的甜品店,整体投入接近300万装修费用,包括高端厨房设备,家具则全部用了正品的HAY,以及从国外定制的餐具。
去年刷屏的五岔子大桥,四川省建筑设计研究院参与方案设计,相关人员透露费用为60万。在设计团队看来,能接受这个造型大胆的方案,当时已经是业主单位的巨大突破。
由气象建筑操刀设计的hug复合空间位于晶融汇,一楼是独立设计师UMA WANG在西南地区唯一一家品牌专营店,二楼则汇聚诸多尖货品牌。气象建筑的对外设计费报价是800元/平米。
“早前几年,委托商业空间设计的业主有相当一部分是富二代”,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设计师说,“好些客户很年轻,留学回来,没有开过店,全凭一腔热血,以为只要好设计就可以赚钱,好多经营失败了。
现在的甲方就越来越成熟,比如十域、良木缘、马旺子这样的知名餐饮品牌,清楚要在什么位置开什么样的店,设计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他们也很清楚。”
青城山坐忘,成都近郊人气非常旺的一家民宿,房价在旺季接近2000元且一房难求。2016年刚一众筹就冲破三千万,一炮而红。
“当我们的业主把最新的设计效果图放上去时,很快,众筹爆了。”坐忘的主创设计团队LivFAMA,来自旧金山的华裔主理人Frank,他说:“建筑面积2400平米,从规划、建筑、室内到园林景观设计,方案设计费超百万。”
懂商业和经营的更有经验的设计师,也能通过更有烟火气的空间表达,让空间聚集人气,知名空间设计师毛继军改造设计后的来福士孚乐里餐厅就生意火爆,另外他设计的天府三街的拾谷、万科天荟的新山书屋、万象城的生如夏花,都被认为是通过设计实现了更好的商业表现。
在成都,山鼎设计2015年就上市了,基准方中全国差不多8000人,这些巨无霸的产值也许都已达到百亿之多,但每年众多设计成果中,让人记住的有意思的项目并不多,因为往往有意思的设计,并不挣钱。
或许只有小体量、工作室类型的设计公司,才能坚持某种设计理想。其实很多得过普利兹克建筑奖的建筑大师,创办的设计事务所自始至终都只有几十人。日本最有代表性的当代建筑大师之一妹岛和世,她与西泽立卫的事务所大约50人,在一次造访成都的行程中,她聊到自己很难买得起东京的办公场地。
据了解,成都当红的新锐空间设计机构,比如元太设计、壹阁设计、蜂鸟设计、MOJO DESIGN,他们的团队都只有20人甚至10人以内,但每年的设计产值可以做到几百甚至上千万。有的一年只做十多个案子,多一些的四五十个。
“设计公司的设计能力还是最基本的,但在公司的发展过程中,经营能力如果不能增强,肯定受限制,但是长远来看,又回归到原初的创作输出能力。”一位设计从业多年的受访者说。
315国际消费者权益日(World Consumer Rights Day)由国际消费者联盟组织于1983年发起,目的在于扩大消费者权益保护的宣传。
建筑空间的公共属性让每个人成为不折不扣的“设计消费者”,但我们很多时候并没有直接的方案选择权。
然而一座城市普通消费者的审美崛起,必然带动甲方审美的崛起,而甲方审美的崛起才能带动设计水平的崛起。